这个藩镇过于凶猛
一个满脸横肉、身材矮壮的汉子,正是这伙水匪的头子“泥鳅张”。
他一边系着腰带,一边对着手下嘶嘶力竭地嘶吼:“不要乱!都他娘的跟我来!从南边的小水道走!他们的大船进不来!”
然而,他的话音刚落,南边那条狭窄水道的方向,突然亮起了数十支火把!
火光映照下,一张张用粗麻绳编织的巨大渔网,从水下猛然拉起,上面挂满了倒刺和铁钩,如同一面面绝望之墙,彻底封死了那条唯一的小径。
副将小七手持一柄锋利的钢刀,如铁塔般立于一艘小船的船头,对着岛上惊慌失措的水匪们狞笑道:“泥鳅张!你七爷爷在此恭候多时了!”
“中计了!”
泥鳅张脑中“嗡”的一声,只觉得手脚冰凉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此时,甘宁率领的主力已经冲破最后的芦苇阻碍,重重地靠上了小岛的滩涂。
他一马当先,根本不屑于等待跳板搭好,直接从三尺多高的船头纵身跃下,双脚稳稳地砸在滩涂上,溅起大片冰冷的泥水。
“一个不留!”
冰冷无情的四个字,从他口中吐出,化作了对这伙水匪的最终审判。
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们,握着朴刀的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。
但当他们看到自己的主帅,如天神下凡般第一个冲在最前面时,一股难以言喻的热血猛地冲上了头顶,冲散了所有的恐惧!
“杀啊!”
平日里枯燥乏味的劈砍、突刺操练,在这一刻,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戮本能。
甘宁手中的大刀,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。
每一次挥舞,都带起一盆滚烫的血雨和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没有任何一个水匪,能在他手下走过一招。
那不是战斗,那是砍瓜切菜!
这场战斗从一开始,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。
新兵们从最初的恐惧,到砍倒第一个敌人时的浑身颤抖、恶心干呕,再到被浓烈的血腥味彻底激发出骨子里的疯狂与凶性,整个过程,甚至没有用上一炷香的时间。
当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水匪,被七八把朴刀乱刃分尸后,整个小岛已经变成了一座修罗场。
到处都是残肢断臂,温热的鲜血汇入泥土,让空气中的腥味浓烈到令人作呕。
泥鳅张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卒死死地按在地上,他早已被吓破了胆,浑身抖如筛糠。
甘宁缓步走到他的面前,用那把还在“滴答”滴着鲜血的大刀,轻轻拍了拍他那张写满恐惧的脸。
泥鳅张浑身一颤,腥臊的液体瞬间浸湿了裤裆。
甘宁没有问话,只是低头俯视着他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讥诮,仿佛在打量一条在泥浆里垂死挣扎的臭鱼。
“‘泥鳅张’?倒是人如其名,滑不溜手。”
甘宁的声音不大,却让泥鳅张心惊肉跳。
官兵怎会知道自己的外号?!
泥鳅张猛地抬起头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。
他自以为藏得极深,在这鄱阳湖上,知道他这个外号的,都是些老相识!
“将军饶命!将军饶命啊!”
这一刻,所有的侥幸心理都已荡然无存。
泥鳅张涕泪横流,哪里还有半分水匪头子的模样,磕头如捣蒜一般。
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!小的愿献上所有钱财,求将军饶我一条狗命!”
甘宁笑了,他饶有兴致地蹲下身,看着泥鳅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,声音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。
“钱财?你这点东西,本帅还看不上。”
他顿了顿,话锋陡然一转,声音充满了诱惑。
“不过,本帅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。”
泥鳅张的眼中,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渴望,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将军请说!只要能活命,小的什么都愿意做!上刀山,下火海,在所不辞!”
甘宁凑到他的耳边,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一字一句,缓缓说道。
“我要你,替我办一件事。”
“这鄱阳湖上的水匪,太多了,太吵了。本帅一个个杀过去,太费手脚。”
“我想让他们,自己聚到一起,然后……安安静静地去死。”
“你,去把他们都召集起来。你要告诉他们,我甘宁的水师不过是一群刚放下渔网的废物,不堪一击。你还要告诉他们,我这水师大营里,防备空虚,却堆满了从饶州府库里搜刮来的金银财宝。”
“我要你,让他们联合起来,来打我。”
泥鳅张如遭雷击,整个人彻底呆住了。
这人是疯子吗?
他竟然要主动引狼入室,让所有水匪来围攻他的大营?
这是何等狂妄,何等自负!
甘宁看着他呆滞的表情,脸上的笑容更盛,也更冷酷。
“你觉得我疯了?”
“不……不敢……小的不敢……”
泥鳅张吓得魂飞魄散。
“你不用懂。”
甘宁缓缓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如同看着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蝼蚁。
“你只需要选择。”
“要么,现在就死,脑袋被我割下来,挂在船头,传示整个鄱阳湖。”
“要么,当我的狗。替我办好这件事。事成之后,你不仅能活,还能得到你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富贵。”
“本帅给你……三息时间。”
“一。”
冰冷的数字,如同死神的催命符,重重敲在泥鳅张的心上。
“二。”
死亡的寒意,顺着他的脊椎骨疯狂上涌,让他浑身冰冷。
他能闻到甘宁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,那不是一个人的血,是几十、上百人的血混杂在一起的味道。
但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,泥鳅张的脑子里,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转动。
他想到了鄱阳湖上公认的霸主,“翻江蜃”李大麻子。
李大麻子也狠,也杀人。
可那是土匪的狠。
李大麻子杀人,要么是为了抢一批货,要么是为了一个女人,要么是喝醉了酒要立威。
他的狠,有缘由,有价码,只要给足了钱,跪得够快,总有那么一丝活命的可能。
但眼前这个官军头子……
不一样。
他的人,不像来抢劫的,更像是来……清扫垃圾的。
泥鳅张瞬间想通了一个让他亡魂皆冒的节点。
在李大麻子眼里,他们是同行,是对手。
可在眼前这个男人眼里,他们甚至连“人”都算不上,只是地图上需要被抹去的一个个名字!
跟李大麻子作对,或许还能找机会投靠官府,戴罪立功。
可眼前这个人,他本身就是官府!
是天!
忤逆他,又能往哪里逃?!
就在甘宁即将吐出“三”的那一刻,泥鳅张猛地抬起头,用尽全身力气,嘶声力竭地吼道。
“我选!我选第二条路!我愿当将军的狗!!”
他重重地将头磕在满是血污的泥地里,再抬起时,已是满脸血与泥。
“小的张全,拜见主人!”
甘宁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他缓缓转身,对着那片死寂的芦苇荡,对着无边的夜空,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。
从今夜起,这鄱阳湖的天,该换了。
……
甘宁夜袭芦苇荡,将狡猾如鬼的“泥鳅张”满门斩绝的消息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,在盘踞鄱阳湖多年的水匪圈子里,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所有人都没想到,新来的官军水师,竟然如此狠辣,出手如此迅猛。
然而,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短短三日之内,又有两处规模不小的水匪窝点,被甘宁以雷霆万钧之势连根拔除。
这一次,他甚至懒得再用夜袭这种手段。
光天化日之下,五艘大船直接列阵于匪巢之外,用船上搭载的数十架床弩,将对方赖以为生的木寨射得千疮百孔,如同朽木。而后,大军掩杀而上,鸡犬不留。
恐惧的阴云,迅速笼罩在每一个水匪头子的心头。
他们惊恐地发现,这支新来的官军水师,和以往那些只会敲锣打鼓、虚张声势的废物完全不同。
他们装备精良,训练有素。
但最可怕的,是他们那股赶尽杀绝的狠劲。
他们不接受投降,他们只要人头。
这是要将他们这群在湖上讨生活的人,彻底从世上抹去!
……
夜,鄱阳湖中心,鬼愁岛。
此岛因四周礁石林立,水流湍急,外人极难靠近,故而得名。
这里,便是鄱阳湖上势力最大的水匪头子,“翻江蜃”李大麻子的老巢。
今夜,岛上最大的建筑“聚义厅”内,篝火熊熊,烤肉的香气弥漫,但气氛却压抑得可怕。
厅内,聚集了鄱阳湖上二十余名大大小小的水匪头子。
这些人平日里为了争地盘、抢生意,没少互相下黑手,甚至彼此间还有血仇。
但此刻,他们却像一群被猎人逼到绝境的野狼,不得不暂时放下恩怨,聚在一起。
主位上,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壮汉,正用一把匕首,面无表情地割着一只烤全羊。
他满脸虬髯,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头一直贯穿到右下巴,正是“翻江蜃”李大麻子。
他割下一块肉,却没有吃,只是任由滚烫的油脂滴落在篝火中,发出“滋啦”的声响。
“李大哥!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!”
一个独眼龙匪首猛地将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,发出刺耳的碎裂声。
他嘶吼道:“那姓甘的,摆明了是要把我们一个个都当猪宰了!今天是他,明天是他,再过几天,就轮到你我了!”
李大麻子眼皮都未抬一下,声音沉闷如雷。
“慌什么?他甘宁有五艘大船,老子这鬼愁岛有天险。他想来啃,也得崩掉他满口牙!”
“李大哥,话不能这么说啊!”
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匪首焦急地站起来:“天险?天险能挡多久?他现在是五艘船,可我听人说了,那边的官府船坞,日夜赶工,快要建好了!等他有了几十艘官府造的新式战船,用床弩远远地射,你这鬼愁岛就是个活靶子!”
这话,如同一盆冷水,浇在了所有人的心头。
是啊,他们能挡住五艘船,能挡住十艘吗?
能挡住几十艘吗?
坐以待毙,是等死。
“那依你看,该当如何?”
李大麻子终于抬起头,那双眼睛里看不出喜怒,“莫非,咱们学那些岸上的软脚虾,跪地请降不成?”
“那姓甘的,可不收降人!”
有人颤声说道。
大厅内,再次陷入一片死寂。
就在众人人心惶惶,绝望弥漫之际,一个带着怯懦和惊恐的声音,弱弱地在角落里响起。
“诸位……诸位当家的,兄弟有几句话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