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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076【局外】

相国在上
这场春雨连绵不休,缠缠绵绵,令人平添几许愁绪。

薛淮的生活却是平静祥和,自从那日将动机不纯的谢景昀打发走,便没有莫名其妙的人登门打扰。

接下来他深居简出,基本每天都是薛府和翰林院两点一线,莫说姜璃的青绿别苑,他连沈府都很少去,更不必说那些因为咏梅词而请他参加的各种文会雅集。

二月十六,距离今科春闱开场还有不到半个月。

朝廷公布春闱官员的任命名单,薛淮的名字出现在同考官一列。

因为前一天收到通知要前往礼部参加会议,今日薛淮起了一个大早,骑上一匹品相不凡的良驹——这匹马便是当初姜璃所赠,薛淮曾经想要还回去,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姜璃,只能收下这匹名为“拂霄”的神骏。

他身后跟着两人,左边是老实本分的长随李顺,右边则是略显拘谨的江胜。

时间颇早,街上行人寥寥。

虽说春雨终于止歇,然而早春寒意料峭,薛淮呼出一口白雾,随即勒住缰绳放缓速度,扭头看向江胜,微笑道:“江老哥,昨夜睡得可好?”

江胜如今算是他的护卫,但薛淮不会真的把他当做仆人,按照前世惯用的说法,江胜的人事关系还在公主府,只是暂时借给他而已。

江胜逐渐习惯薛淮的平易近人,他不止一次暗骂那些传谣的小人,薛侍读明明是个真正的温润君子,却被那些人说得像是得意忘形趾高气扬的纨绔子弟。

他诚恳地说道:“多谢侍读关心,府上对小人极好,一应安排都挑不出毛病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薛淮看出他仍旧有些别扭,于是主动询问道:“我对一件事很好奇,不知你们习武之人能够做到什么程度?”

江胜不解其意,略显茫然地看着他。

薛淮解释道:“你既然能够胜任公主府的侍卫,武艺肯定不弱,不知能否做到飞檐走壁?或者直白一点说,你能使动多重的兵器?一步能跨出多远?”

江胜这才明白过来,他忽然觉得这位清贵的薛翰林亦是一个很有趣的人,想了想回道:“侍读莫要被那些话本故事迷惑,这世上武师虽多,从来没人能做到飞天遁地。小人从六岁开始习武,到现在足足二十年,最擅长的武器便是这柄单手腰刀,约莫一斤多一点,再添重量就很难发挥,若是双手兵器倒可以重一些。”

薛淮点了点头,这和他的认知相差不多。

左右现在无事,他继续问道:“那你可有师承门派?”

“算是有吧。”

江胜憨厚一笑,不太确定地说道:“当初拜师的时候,家师说他是内家四明拳嫡系传人,小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。不过他确实有真本事,小人能够顺利被选为公主殿下的别苑护卫,多亏家师当年的教导。”

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,对于江胜来说,能够进入青绿别苑便是最好的命运。

薛淮很理解他的想法,其实他自身何尝不是如此?

都是尽量争取活得更好,不过是文武有别而已。

他按下心中思绪,试探问道:“那你觉得我有没有习武的天赋?”

江胜稍稍迟疑,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:“侍读,习武是童子功,或许你真的很有天赋,但是如今再练怕是有些迟了。”

薛淮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
他并不觉得多么可惜,本就没有抱太大期望。

他不是突然异想天开要成为什么高手,只是这个时代不太平,若能学会一些自保的手段当然更好。

江胜以为薛淮很失望,宽慰道:“侍读虽然无法练成高手,也可勤加锻炼,至少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。小人这里有一套家师传下来的拳法,若与人交手用处不大,但是对身体大有好处,可以尽量避免体虚染病。”

薛淮瞬间想到五禽戏和八段锦,他见江胜一片好意,遂欣然接受并道谢。

礼部衙署位于午门东侧,与吏部刚好处在东西相对的位置。

薛淮抵达衙署之外,嘱咐李顺和江胜自去找个避风的地方等待,随后迈步走进衙署,在书吏的引领下前往主敬堂。

穿过仪门,行走在甬道之上,薛淮看见道旁立着一块戒石,上刻“尔俸尔禄,民脂民膏”八个大字。

再往前便是主敬堂,这里是礼部核心政务厅,面阔五间,单檐歇山顶,青砖铺地,正堂十分宽敞。

薛淮进来的时候,堂内已经聚集七八位年轻官员,其中便有翰林院修撰高廷弼,他亦是十八房同考官之一。

按说庚辰科榜眼崔延卿也该担任同考官,只不过因为那首人尽皆知的咏梅词,崔延卿已经成为人人嘲笑的对象,据说瞻雪阁雅集的次日,他便卧病在床不见外客。

待翰林院封印之期结束,他以染病为由告假月余。

毫无疑问,崔延卿已经沦为笑柄,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消除薛淮带给他的屈辱感。

此刻见薛淮到来,高廷弼满面堆笑地寒暄,其他人也都纷纷致意,薛淮则不卑不亢地一一回礼。

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官员出现,堂内不免变得嘈杂。

辰时三刻,今科春闱的主考官和副总裁并肩迈入主敬堂,气氛陡然一静。

薛淮站在人群之中,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两位重臣。

走在右边的是新任礼部左侍郎兼春闱副总裁岳仲明,他面方额阔,眉骨高耸,双目沉冷含威,俨然一副铁面肃容。

左边的内阁大学士孙炎则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,其人面颊丰润,眼梢微垂似笑非笑,蓄短须修饰圆颌,观之温和可亲。

今日这场会议的内容很简单,主考官例行召集所有内帘官和部分外帘官,着重宣讲一些考场秩序和注意事项,尤其告诫众人不得徇私舞弊云云。

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,岳仲明当先开口,声音洪亮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峻。

“诸位同僚,癸未科大比在即,此乃为国选贤举能之盛典,关乎社稷根基、士林清誉,更系乎陛下简拔人才之圣意!天子将此重任托付于我等,是对我等道德、才识、责任之信任!”

“本届春闱,首重‘严’字!”

岳仲明的语气陡然加重,“考场纪律,即为天条。一丝一毫,不得疏漏。诸位同僚当恪尽职守,搜检务必细之又细,隔绝内外务必铁桶一般,巡察务必时刻警惕,杜绝夹带、传递、代考等一切魑魅魍魉行径。凡有可疑者,即刻盘查,宁枉勿纵!”

这是薛淮第一次当面领略这位新任侍郎的行事风格。

他脑海中浮现座师沈望的提点,岳仲明虽是宁党骨干,但此人不同于那些尸位素餐之辈,颇有铁腕之姿。

便在这时,岳仲明锐利的目光扫过一众同考官,在薛淮脸上停留了片刻:“诸位在阅卷之时,务须秉持公心精研细读,不掩其长不护其短。要深知,尔等笔下轻重,系士子一生前程,断不可为情面所困,为私利所诱,行那徇私舞弊之事。孙阁老与本官将严核考卷,凡有敷衍塞责、褒贬失当、迹象可疑者,必追责到底!”

薛淮面色如常,心中隐隐有种预感,看来岳仲明想要在这次的春闱中立威。

这似乎不难理解,对方刚刚升任礼部侍郎便领受这个重任,肯定想要交给天子一份满意的答卷,只不过……

薛淮暗自思忖,宁党真愿意不插手这次春闱?

在他心念电转之时,岳仲明已经朗声收尾:“我等此番如履薄冰似临深渊,唯有铁面无私霹雳手段,方能不负圣恩,为吾皇遴选出真正的栋梁之材。此亦为元辅反复叮嘱之重托,望诸君深思慎行!”

“下官领命。”

众人齐声应下,薛淮亦不例外。

主考官孙炎笑呵呵上前,他笑容看似温和,但眼底深处精光闪烁,只见他对众官员拱了拱手,徐徐道:“岳侍郎所言极是,考务无小事,纪律为本,自不待言。我等皆食君之禄,当分君之忧,断不可在考场上给宵小可乘之机,辜负陛下天恩。”

薛淮看向这位被贬称为泥塑阁老的重臣,明显能感觉到他言语之间对岳仲明的尊重。

岳仲明虽是朝廷新贵,但他距离入阁还有很长一段路,排在他前面的重臣少说七八位,若无特殊状况发生,岳仲明想要入阁还得等上一二十年。

而孙炎已经是多年的殿阁大学士,即便内阁实权被宁珩之和欧阳晦瓜分,他也有俯视岳仲明的资格与底气。

至少在这场春闱之中,孙炎拥有绝对的主导权,然而从当下的情境来看,不说孙炎以岳仲明为尊,那也是两人并肩的状态。

这位孙阁老是真的被宁珩之和欧阳晦磨平了锐气,还是天性温和不愿与人相争?

薛淮微微皱眉,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。

孙炎接下来的发言愈发温和,似乎有意在抵消岳仲明那股杀伐气势对众人的影响,最后只听他说道:“本官奉旨主考,惟愿场中诸生皆能展其才华,惟愿在座诸公皆能不辱使命。我等唯有协力同心荣辱与共,方能将这抡才大典办得圆满周详。本官仰仗诸位了!”

说罢,朝众人拱手一礼。

站在一侧的岳仲明见状并无神情变化,但是心中浮现几分冷意。

“谨遵阁老之令!”

众人整齐行礼。

孙炎微笑颔首,旋即命书吏宣读接下来一直到春闱放榜的日程安排,以及考官们务必牢记的注意事项。

薛淮静静听着,暗自品味方才岳仲明和孙炎的发言。

从表面上来看,岳仲明态度鲜明立场坚定,断然不允许这次春闱出现舞弊之举,而孙炎身为主考官则显得有些暧昧不明,尤其是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表态,仿佛给人无尽的遐想余地。

只不过经历两世磨砺,薛淮不会那么单纯。

要看一个人的真实内心,不能听其言,而要观其行。

想到这儿,薛淮不禁垂首低眉,自嘲一笑。

或许这些都与他无关,此番他只想完成自己的本职,等春闱结束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奏请天子外放。

两三年内,不再理会朝堂的纷争是非。

做一个进退有据、坐看云卷云舒又随时能入局出手的看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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