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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092【犟种】

相国在上
当宁珩之表明态度,这场争端便已宣告落下帷幕。

且不提岳仲明此刻的心如死灰,欧阳晦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表面上今日他占了便宜,孙炎虽然会吃挂落,但天子不会将他赶出内阁,反观岳仲明这次怕是凶多吉少,宁珩之不仅不保他还推他一把,天子对此自然乐见其成。

宁党在薛明纶之后又折了岳仲明这名高官,可谓损失严重元气大伤。

然而欧阳晦知道这笔账不能这样算。

这会他终于反应过来,天子穷追不放并非针对孙炎,而是因为先前工部的案子积压对宁珩之和宁党的不满,所以他要看宁珩之心里那杆秤究竟往哪偏。

毫无疑问,宁珩之交出一份堪称完美的答卷,如此知进退的表现让天子很满意,从而使得他的首辅之位更加牢固。

欧阳晦低着头,心中默默叹息。

天子当然不会因为此事疏远他,毕竟眼下的朝堂中,没人能替代他制衡宁珩之,只是经过此事,这种制衡的状态必然会持续很久,他的首辅梦依旧遥遥无期。

宁珩之沉静肃然地站着,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,宛如一尊沉默又坚毅的石雕。

天子温和的视线扫过众人,淡淡道:“便依元辅之言,由都察院详查今科春闱舞弊案。蔡、范二位卿家,此事便由你们总领,务必查明真相不得枉纵。”

蔡璋和范东阳当即躬身领命道:“臣领旨。”

天子又看向宁珩之说道:“关于殿试诸事,元辅负责主持,内阁和礼部受你调派。”

宁珩之的面部线条柔和些许,微微垂首道:“请陛下放心,臣必定操持妥当。”

欧阳晦看到他的情绪变化,只觉心里无比腻味,但又无可奈何。

直到这场会议结束,没人再理会面色颓败的岳仲明,仿佛他就是一个压根不存在的透明人。

众人行礼告退,薛淮却有意放慢脚步。

果不其然,天子再次留他单独奏对。

快要走出文德殿的宁珩之忽地回首,看了一眼薛淮的背影,眼中波澜微现。

片刻过后,殿内彻底安静下来。

天子往旁边看去,曾敏心领神会,带着宫人们退下,自己则留在殿外亲自守着。

薛淮一看这阵势,立刻集中注意力全神戒备。

天子望着这个年轻的翰林,缓缓说道:“今科春闱虽有瑕疵,但也算圆满收场,你在其中居功至伟。”

这个开场白定的调子很高,但薛淮依旧不敢大意,他谨慎地回道:“蒙陛下赏识,臣方得以成为春闱同考官之一,岂敢不尽心尽力做事。细思在贡院的二十七日,臣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,仅此而已。”

“在你这个年纪能够做到不居功自傲,始终保持谦逊恭谨之心,已是非常难得的事情。”

天子的语调愈发和煦,微笑道:“但你也不必过分自谦,尤其是在朕面前。朕记得你今年才十九岁,无需学那些久历宦海的老官僚,该有几分年轻人的锐气。”

薛淮老实应下,心中不禁腹诽。

前几年原主一腔孤勇为民请命的时候,你怎么又是那种态度呢?

天子似乎也想到这一层,他轻咳两声,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道:“方才在他们当面,朕只让你说那两件事,你可知道是为何?”

薛淮当然知道。

就算没有姜璃的提醒,他也清楚自己还有一道难关要过,那就是如何解释东宫太子的请托。

在姜璃看来,薛淮最好是咬死不认此事,然而薛淮觉得没有那么简单,光看眼下这阵势就知道天子怀着穷根究底的打算。

如何回答是个技术活,薛淮心知装聋作哑肯定不行,一股脑抛出来又怕天子翻脸不认人——从他对孙炎和岳仲明的态度就能看出来,这位帝王的掌控欲极强,薛淮光是知情不报这件事就触碰到他的逆鳞。

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?”

天子不疾不徐地问着,语调依旧平和,但是那双细长的眼眸里已经开始酝酿沉肃的情绪。

薛淮道:“陛下这是在保护臣。”

“哦?”

这个回答让天子稍感熨帖,遂悠悠道:“朕怎么听不明白呢?”

你要是真不明白就好办了……

薛淮脸上浮现一抹感激又羞愧的神情,答道:“陛下慧眼如炬,臣当日在贡院至公堂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。”

天子微微颔首道:“仔细说来。”

“是,陛下。”

薛淮平复心境,如实道:“臣之所以能第一时间发现那五份答卷通关节的嫌疑,是因为在春闱开场前,有人给臣送来一份名单和关节暗号。当日在至公堂,臣为了降低孙阁老和岳侍郎的戒心,便先将这五份答卷提出来,将矛头指向臣和高、柳二位同僚。实际上,臣就是这五份答卷暗通款曲的考官,只是当时为了后续大局,臣不得不暂时隐瞒此事。”

“原来如此。”

天子脸上并无怒意,他平静地说道:“范东阳向朕禀报细节的时候,朕便有些不解,为何你能在繁重紧张的阅卷过程中,如此轻易发现那些疑点。”

薛淮愧然道:“此事是臣的责任。”

“定责之事先不急。”

天子双眼微眯,凝望着薛淮问道:“朝野上下都认为你薛景澈有一颗赤胆忠心,过往你在朕面前也是如此表现,缘何你此番明知有人要在春闱中舞弊,并且你也拿到了证据,却不事先向朕禀报?或者说,倘若这次孙岳二人没有闹起来将你夹在中间,你会如何处置此事?是不是要举荐那些答卷?”

这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。

第一个问题关系到薛淮的忠心是否伪装,第二个问题则直指他的人品底色。

薛淮明显感觉到天子施加的压力,他镇定心神,回道:“陛下,臣虽然提前收到那份名单,但臣并未想过徇私舞弊。进入贡院之时,臣便下定决心,即便看到了那些关节通贿的答卷,臣只会按照答卷的水准进行评判。”

天子缓缓道:“所以你是想告诉朕,你只求问心无愧?”

薛淮应道:“是的,陛下。”

“天真。”

天子冷冷一笑,似乎觉得这两个字还不能表明态度,他又加重语气说道:“幼稚!”

薛淮拱手道:“臣事后回想,这件事做得确实很不妥,事先没有果断回绝便已被拖入泥潭,事后若是闹出来,臣就算浑身长嘴都说不清,因此臣愿领受责罚。”

“你觉得朕能责罚你?”

天子没好气地说道:“你在贡院弄出一场大戏,现在谁不知道薛探花巧施手段,将一位内阁大学士和一位礼部侍郎逼到墙角,让今科春闱做到公平公正,有人夸你既有沈爱卿之风骨,亦有当年你父亲的手段。朕若是治罪你,坊间物议如何平息?”

薛淮无言以对。

望着他不同以往的难堪神色,天子又问道:“你还没有回答朕那个问题,为何不事先禀报朕?究竟是何人找你徇私舞弊?”

出乎他的意料,这一次薛淮竟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,而且不是那种慌张失措的失语,是心里早有答案却不能开口的坚定。

“哑巴了?”

天子略显不满。

范东阳禀报贡院风波详情的时候,他一眼便看出薛淮最初的发言存在问题。

按照薛淮所言,他是先察觉那五份答卷的嫌疑,然后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割卷一事和第二批十几份通关节的答卷,问题在于他怎么可能在阅卷过程中、那般轻易就发现几百份答卷里有着相似字眼的卷子?

只有一种可能,薛淮就是那五份答卷勾连的考官。

天子对此并无恶感,且不说薛淮最终黜落了那些卷子,就凭他这次力保春闱顺利收场的功劳,天子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他只是想让薛淮亲口说出幕后之人的身份。

薛淮忽地深吸一口气,正色道:“陛下恕罪,臣不能说。”

听到这个回答,饶是天子这一生见过无数大风大浪,仍旧愣了片刻。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陛下恕罪,臣不能说。”

薛淮又重复了一遍。

天子险些被他气笑,幽幽道:“薛淮,薛明章和沈望就是这样教导你的?”

薛淮抬起头,勇敢迎着天子的逼视,诚恳地说道:“陛下,这和先父、沈尚书无关,是臣反复斟酌之后的决定。关于私相授受一事,即便臣最终没有徇私舞弊,臣依旧愿意领受相应的责罚。”

“荒唐!”

天子微怒道:“朕现在要你如实交代,此事背后牵连到何人。”

薛淮脸上浮现艰难的神情,但是他始终紧紧闭着嘴。

天子当然知道薛淮是个怎样的脾气,说是一头犟驴也不为过,前几年明知他不喜,仍然隔三差五就呈上一封弹章,最后他干脆让曾敏留意着,凡是薛淮的奏章一律丢进纸篓。

这大半年来天子本以为薛淮已经大彻大悟,没想到今日再次见到他曾经的姿态。

一念及此,天子沉声道:“薛淮,你莫要自误,真当朕不会降罪于你?”

薛淮默然不语,最终只躬身道:“臣领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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